（原标题：万少华：希望为老人抚平战争伤害）

万少华正在为老人治疗烂脚

39位“烂脚病”老人、2000多次换药、2200多次随访，这是“万少华团队”做的“小事”，也是“烂脚病”老人们的“大事”。近日，中共浙江省委发布决定，要求全省开展向“万少华团队”学习活动。

昨天下午，记者联系上了“万少华团队”中的万少华，他正好刚刚从岗位上走下来，说起这些年，万少华回答得非常谦虚：“这是我们医务人员的职责。”

原来，“万少华团队”服务的是一个特殊的老人群体，这些老人至今仍饱受战争的残害，他们的脚都因为当年日军的细菌战而终年溃烂。 记者 马佳丽

腿肿流血流脓，痂皮下竟长蛆

万少华接触到这些老人，是在7年前，衢州市柯城区人民医院医疗救助团队对柯城区范围内的烂脚病人进行普查，刘四古是第一个给万少华留下沉重记忆的老人，那是2009年的3月，“我们一行人顺着山路去其中一位老人家里——九华乡坞口村，虽然一路上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第一次见到 烂脚 的那一刹，还是惊呆了，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在我身上划。”

当时，车子刚刚开进村口，万少华下车向村民们打听刘四古的住址，村民给出了一个让他十分吃惊的反应，“当时村民问我，你确定要找老刘？我说是，然后，他就给我指了一间房子，我估摸着大概在200米开外吧，没再多说一句话，村民立马转身急匆匆走了。”

万少华当时很不明白村民为何这样的反应，但是，在他与同事推开刘四古家大门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作为医务人员的他们都戴着口罩，然而，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仍然扑面而来。屋子灯光昏暗，刘四古蜷缩在床上，腿却赤裸地放在外面，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们一行人，后来，万少华才知道，老刘的腿是因为肿得流血流脓，根本穿不上裤子，一年四季都这样敞着。

“心里是刺痛的。”万少华说，在给老刘清创的时候，发现腿上的痂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以为是一个出血点在往外涌血，掀开那层痂才发现，老刘的腿里有许多条蛆蠕动。当时，有一些年轻的小护士惊得一下子退后了，不过马上又回到老刘的腿边，细心为他护理。

老人们烂脚因受日军细菌战残害

清创的时间不长，但对内心的触动是如此之大，在随后的两个月里，万少华和同事穿梭在衢州的各村落内，看到了许多双和刘四古一样令人震惊的脚。魏洪福老人，家住柯城区九华乡坞口村外廖口14号，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饱受烂脚之痛已经整整70年了。

每次清创回来，万少华都会和同事们研究这些老人们的脚疾，严重的创面、奇怪的伤口，连学外科的年轻人都没见过，这究竟是什么怪病？为什么会集中出现在衢州各村落？

在医院的鼓励、支持下，结合流行病学调查、患者病史，万少华和年轻医生们自发学习《黄家驷外科学》、《创伤外科学》等书籍，还多次上门拜访衢州细菌战真相调查第一人、曾任衢州市卫生防疫站站长的邱明轩，而且，还认真研读了邱明轩编写的多部关于细菌战的书籍。

万少华在调查中知道，1940年10月4日早上9点，衢州城区有东西从天上撒下来，掉到水缸里，人们捞起来一看，是跳蚤，有人拿去化验，结果跳蚤带有鼠疫病菌，不少不明就理的老百姓受到感染，出现了发烧、满身红肿、淋巴肿大、不吃不喝等症状，没几天，就去世了。当然，细菌战不止鼠疫病菌，各种各样的病菌折磨着老百姓。

细菌战是当时日军侵华时的“最高机密”，有关资料直至最近二三十年才被披露，当时日军重点攻击目标，就是浙江的衢县，就是现在的衢州。而且，作为细菌战全国第一战场，浙江遭受日军三次细菌战袭击。

这些老人们为什么会烂脚，而且久治不愈，谜团瞬间揭开了。惨绝人寰的日军残害了我们的同胞，老人们是受一种叫做炭疽的菌类迫害，而且，他们至今还受着迫害之苦。万少华和同事当即决定，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他们。

组建医疗救助队专门护理老人

历时3个月，万少华和同事们最终确认，在柯城还有39位细菌战受害老人。他们都经历过战争，经历过细菌战而幸存，年龄大多在80岁以上，脚上的伤口历经70多年而不愈。当即，他们把情况告知了自己的单位——衢州柯城区人民医院，医院组建了一支由外科医生、护士组成的“细菌战烂脚病医疗救助队”，这12个医生护士的平均年龄不到30岁，万少华担任队长。

随后，便踏上了救治烂脚的道路。说到这里，万少华告诉记者，救治烂脚基本都在休息时间，不过，当时是想都没想就把这项工作接了下来，而且没想到这一接已经8年了。当然，现在的“万少华团队”也多了很多人，为老人服务的人，从最开始的12个，到了目前的近千人，“很多人都是志愿者，老人的脚除了医治，更多的需要护理，如果我们忙，志愿者便会去老人家里去护理。”

最开始，一些老人并不接受“万少华团队”的救治，因为长期失群独居，使这些老人不愿见人，不愿说话，“70多年的煎熬，有些老人的精神、心理有了一些问题。”万少华说，还记得在2009年的6月，第一次给沟溪乡碗窑村的老人巫双良做治疗时，老人把他们赶了出去，还大声喊着：“我不要你们帮忙。”不过，他们没有放弃，通过村委，一次次和老人去沟通，老人接受了治疗。

在给老人救治的这些年里，“万少华团队”不仅提供了医疗服务，还和他们成了朋友、亲人。万少华告诉记者，这些老人在年少时就因炭疽菌而烂脚，不少都没有成家，总是一个人，“我们去了之后，他们都已经把我们当成最信任的人了。”

“战争的伤害，希望能为他们抚平”

这些年来，无论“万少华团队”的人员如何变动，一茬茬医护人员的爱心接力从未改变，不管春夏秋冬，不论寒风烈日，不分节假日，他们始终定期为每一位烂脚病患者换药、发药，随访了解病情。

如今，39位烂脚老人中已有20位离世，有些直至生命尽头，伤情还在反复。剩下的19位烂脚病老人，在“万少华团队”细心医治和照顾下，虽然伤势有好转，溃烂基本消除，创面也明显缩小，但目前国际上还没有有效根治的方法，仍有可能复发。

在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万少华突然又沉默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战争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为他们抚平。”

衢州5万多人死于日寇细菌战

历史背景

1940年10月4日，侵华日军向浙江衢州空投了第一颗细菌炮弹。而衢州成为日军细菌战部队在浙江造成伤害最大的地方。

1942年4月18日，美国16架B-25型轰炸机轰炸了东京、大阪、神户等城市，并在日本军队反应过来前飞离日本。由于种种原因，16架轰炸机均未能平安降落，大部分在衢州附近区域迫降或坠落。在衢州及周边地区中国军民的帮助下，80名机组人员中的64人获救，最终全部安全返回美国。此后，衢州及周边地区遭到日军疯狂报复，至1948年，细菌战致使衢州5县累计发病多达30余万人，死亡高达51407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