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系老板揭黑幕:不管治病只管收钱 月入百万元

2016-05-06 17:37发布

(原标题:“这行太闹心,想改行”)

去年,做了25年民营医疗的莆田人陈永利(化名),第一次考虑彻底退出行业。

在重庆市区,陈永利已经把一家木材公司的门面搭建起来,“现在民营医院不好办了,被频繁曝光之后,患者流失。这行太闹心,想改行。”

对于闹得沸沸扬扬的魏则西事件,他向《法制晚报》记者坦言,目前很多接管莆田系医院的年轻一代,“都以暴利为主”。

作为莆田医疗发源地东庄镇土生土长的村民,陈永利和大部分同乡一样,经历了皮肤病、性病等各种民间治疗手法的粗放学习。然后,怀着希望离开了这片一筹莫展的土地。

上世纪90年代轻易承包下的医院科室,让莆田游医有了四处落脚的根基。靠着托人仿造的医师执照、偷渡运回的低成本进口药,陈永利看见“天赐”的机会。

莆田系四大家族的詹国团、陈金秀、林志忠和黄德峰,一直是陈永利的奋斗榜样。经历了多年医院经营的管理,陈永利也挣扎着尝试转型为正规大型企业。

然而,这并不是大多数莆田系医疗经营者能做到的。

家族间的竞争、暴利驱使下的灰色经营、难以为继的融资、正规的医师身份,都让陈永利一次次重新开始。

承包医院接疑难杂症 一天赚一两千

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陈永利,提起莆田系创始人“祖师爷”陈德良,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1980年代,土地贫瘠的莆田县东庄镇,因为陈德良的皮肤病治疗偏方,开始彻底转变了生存信念。此后,亲戚带着亲戚,一半以上的人离开了家乡。

陈永利小学没有毕业,在家乡的成长环境下,跟着陈德良的第三代弟子,用半个月学会了皮肤病治疗手法——这个赖以生存的技能。

仿照陈德良的第一批弟子詹国团等,家乡人先后靠关系找到各地的医院。1990年,20岁出头的陈永利跟着师父,经人介绍,到保定一家医院,承包了除内科外的所有科室。

皮肤科、男科、妇科、精神科……陈永利记得,当时只要交上管理费,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干,“那时候有些医院允许承包,我们也找了好几家,保定这边有意向,就过来了。一年几万元,我们一口气承包了十几年,一直到现在。”

陈永利发现,当时的大医院都不敢承接皮肤病和性病的患者,而性病患者又大幅增加。“大部分医生也不会治疗这些病,我们才有这个机会。”

去了保定的陈永利师徒立马招了十几名当地医生,包括化验医生、彩超医生,以及护士。然后,把他们自己的“医疗经验”教授给他们。

陈永利并没有医师执照,但除了皮肤病,他自称肝病、性病等疾病他都能治疗。他自学,再观察别人,然后模仿,个把月就用于实践了。“学会配方,再看看相关的书就差不多了。一边学一边看别人怎么开科室,我们就照着开。”

“生意太好做了。”直到现在,陈永利还感叹,那时稍微在电视和报纸打打广告,一个患者就带着下一个患者来了,从早上7点半到下午2点都看不完。“一天能赚一两千元,发给聘来的医生底薪就有1000多元,比大医院多。”

医院用药从国外偷运 办假执照揽活

陈永利头疼的是,遇到疑难的皮肤病,他们也没有办法解决。

在1997年之前,陈永利所在医院的用药,都是靠老家人偷渡从印度、马来西亚、美国、韩国、日本带回来。

直到1998年前后,社会上有人针对莆田系打假,陈永利开始增设更多有执照的专业医师,而像自己这样的赤脚医生就尽量不坐诊。他还在医院开始增设荧光仪器等先进设备,“大医院用什么我们也用什么,都是医疗器械公司仿日本制造的。打假反而把我们推到了正轨,让我们风风火火地干下去。”

1998年,陈永利经朋友介绍到东北一家医院,主要承包干休所。“这是莆田系家族中詹开土所建集团名下的医院,整个东北几乎都是他的门诊。”在一开始,陈永利是感到荣幸的。

因又能坐诊又能配药,上任不到10天,陈永利又被调到铁岭某人民医院,让他帮助开设皮肤科和泌尿科。

然而,一天8千、上万的收入,陈永利全部上缴,年终到老板家中领一次工资,一年实际到手工资只有一万多元,“其间手头紧,就向老板借。”

因为是赤脚医生,证件不齐全,陈永利的工资只能被下压。面对相关部门的审查,陈永利托人在福州仿照正规执照办了一张假执照。

半年之后,因为鞍山某区人民医院要筹办泌尿科,陈永利又被调去处理挂牌、装修、储备仪器的事务。刚筹备好,他再次被派去葫芦岛某区防疫站的医院做经营院长。“因为刚开,人员不够。让我管运营、广告和人事等方面。”

因为被调转频繁而工资不高,打工没有奔头,2004年陈永利决定单做。

他到杭州与人合伙开设皮肤科诊室,雇了一个医生。不到一年,最终还是因为都缺少资质,而当地相关部门对资格证和药号等方面的审查严格,他们险些被扣了所有药物,只能败走。

因为有20多年的经验,陈永利觉得在这个行业里从业还是容易,几年后又决定辗转苏州,再尝试开门诊。但因房租太高,而银行贷款、融资难,再次关门。

每月百万元经营指标 维系广告投放

25年,辗转十几个地区的莆田系医疗机构,陈永利称自己想给人治好病,但他不否认其中的暴利。

体会最深的一次,是2005年,他被介绍到山东泰安一家莆田系医院做经营院长。经营院长必须完成收益指标,他接到的任务目标是,实现一个月百万元毛利。而在他上岗时,这家医院每天的收益只有千元,近乎倒闭。

“不管病能不能治好,先管能收多少钱。”陈永利告诉《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相关的套路都差不多——比如通常在检查前先说一个费用,检查后又加其他费用。

陈永利记得,一位患者曾经来割包皮,花了1万元。“这正常只要3千元左右,最多收四五千元。没什么大病,反正就让你把所有的仪器都过一遍。”

如同频繁被曝光的过度医疗事件,陈永利笑了笑,坦承这些都很好忽悠。“就说你神经敏感,或者有囊肿、早泄,都可以。让患者上了手术台之后,再增加项目和收费。”

“老板有时候都不知情,而是雇了的经营院长在操作。”从经营院长的角度,陈永利看见,一些不良的莆田系经营者,更多存在于男科医院。“投资一个医院上千万元不容易,被曝光了很难做下去,患者都失去信任了。”

陈永利的大部分经营工作是广告投放,这也是加进医疗费用的成本。

早年,多是交给莆田老家的广告设计公司,设计完成后,他再给医院所在地的电视台去拍摄。在他印象里,分为“30秒”和“1分钟”两类广告,一个月要投入一两万元,并不便宜。

不过,相比之下,陈永利在经营较好的医院中,患者多,药品利润在50%~60%,一天就有万元收益,广告费很快就能赚回来。而近年,对在百度的广告推广,陈永利称比电视广告还要贵,“都是通过网络公司和百度联系推广,我们自己还联系不到百度。他们按吸引到的患者流量来计算。”

在一个名为“医院竞价交流群”的**群中,《法制晚报》记者看见,群内文件曾在去年3月上传过网络营销工具介绍,就针对每月花了几万甚至几十万百度竞价广告费的医疗机构,推出可抓取网站访客手机号等联系方式的工具,以此建立数据库,进行二次营销。

此外,围绕着百度网页,陈永利每个月还要支出消除负面评价的费用。一条上万元,每月起码一两条。

因家族斗争决定单干 未来出路难寻

陈永利被下暴利指标的那家山东莆田系医院,之前正因为经营不善,老板才聘请陈永利帮忙。而陈永利在接手经营院长3个月后,让每天的收益提升到2万多元,“但随后老板说我不合格,让我走。莆田系都是家族关系,看到有另外家族成员有可能做得比自己好,就会想到打压下去。”

陈永利又到四川南通市一个镇上的莆田系医院后,虽然被任命为经营院长,但是老板随意调动人事并不经过他的同意。做了5个月,陈永利再次辞职。最后一站,他被迫来到的是河南一家博爱医院。

“这家医院之前也因为暴利的经营方式,流失了患者,做不下去,最终被转手给现在的老板。”陈永利从接手的一个月营业额40万元,做到第三个月进100万元。“原先老板跟我谈的是,毛利在200万元以下,按5%提成,以上按8%。到第四个月时,他把我叫过去,说只能4%和6%来算。也是因为亲戚之间商量过的结果。我觉得还不如后勤,就走了。”

“民营医院老板留不住人才。”陈永利谈到,离乡从医的莆田东庄镇人,像他这样颠沛而并无太大获利的有很多。经营的老板每年回乡时,会在大年初一到初四招聘,“他们一直在换人,流动性很强。”

2013年,陈永利终于回乡盖了一套5层楼的房子。直到去年,他离开开封,彻底转行。

“现在家乡的年轻人不用再学当年的治疗技术,上一代已经把江山打好,他们直接继承。”陈永利觉得,下一代也不会愿意再多琢磨行医方式,而只顾经营。“近些年,新一代已经慢慢转型,现在经营的都在30岁左右,脑子里都是暴利。”

陈永利看着莆田系成功的老板正在拓宽房地产、汽车等多元化产业,逐渐转型,或者像祖师爷陈德良一样抽身而退。他虽然不想再做这一行,但不知道还能告诉下一代做什么更好,自己的大孩子也依然去了莆田系医院做后勤。“现在东庄镇还是在延续医疗行业的传统,多数年轻人都继续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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